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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没有月亮,云像一层薄薄的棉絮,束缚了月光,祝煜沉重地走了一阵,陡然加快步伐。
      她的伤处到这会儿,才存在感强烈地疼痛起来。
      祝煜感觉自己像一只经受锤扁的沙袋,且是被膏药腌入味的沙袋——麝香和冰片单拎出来好像都不是很难闻,混在一起却十分引人胃部痉挛。
      她携着这股难闻的气味爬上楼,用力跺脚,感应灯应声而亮,祝煜从包袋里掏出钥匙,对着锁眼往里戳。
      门“吱呀”开了,卢秉孝站在门口。
      祝煜讶异地抬了抬眉,将钥匙丢回包:“还没睡?”
      “等你。”卢秉孝替她拿包,“下次晚上回来停车前打我电话,晚上这附近不安全。”
      祝煜还想说什么,嘴张了张,只脱出了一个单音节词:“嗯。”
      屋子还是破旧的屋子,白墙泛黄,但有人等的确很妙。祝煜不得不承认,在看见卢秉孝开门的一刹那,她心动了。
      是和看见他肉体不一样的心动,就像很冷的时候捧住了杯热水,鼻腔都暖得泛酸。
      “你怎么了?”卢秉孝瞧出祝煜有些愣怔,靠近问。
      沾血的短袖已经被换下,卢秉孝身上是件新换的纯色棉布短袖,上面残存着清新的洗衣粉味,倾过身来,把祝煜身上的膏药味都稀释了。
      不知怎么回事,一时间,似乎到处都是他的气味。
      “没事,”祝煜打马虎眼道:“困死了,睡觉去呵!”
      困倒不是假话,折腾半宿,祝煜上眼皮跟下眼皮直打架。她澡都没洗,胡乱擦了擦就躺到了床上。
      然而睡却是睡不着的。
      八月将尽,时节已经不适宜开空调,门窗打开,自然有清凉的风吹进。祝煜没有关门,卢秉孝也没有。
      两个人只隔着一堵旧墙,两扇未合拢的门。
      祝煜躺在床上,黑暗中,听觉变得灵敏到不可思议,她听见隔壁男人的喘息,——呼——吸,——呼——吸。
      好像这辈子第一次听见这样扰人的眠声。
      祝煜翻了个身。床很大,她的心也很空,一颗小小的心脏如若无边的洞崖,敲一声,引来震荡不休的回音。
      她厌恶甚至恐惧这种感觉,每当孤独感来袭,祝煜无法招架。她采取的应对措施是懦弱的:不是酒,就是人。
      在戒酒以后,主要是人。
      祝煜痴迷的或许并非是肉体纠缠本身,她喜欢做那件事,是因为做起来就不再有空闲去思考其他问题,而那些一夜限定的怀抱,又能给予她充分被爱着的错觉。错觉第二天会消散,她的孤独感会消散,与陌生人的牵连同样会消散。
      爱情曾在她身上留下过疮疤。这样很好。这样,不会有爱情滋生的空间。
      祝煜数着隔房的喘息,思绪纷乱,睡着的时候做了许多梦。梦里时而是烟酒铺那可怜垂泪的小姑娘,时而是把头埋在她颈窝的卢秉孝,最后还有些什么,但她已经无法再记得。
      一个凶杀案就像一个掷入河畔的小石子,给长石街道派出所带来了短暂的忙乱,随即便恢复了往日步调。
      大家依旧忙碌于鸡毛蒜皮,下午祝煜出警五次,调解了两起纠纷,帮一人找回了被盗的电动车。晚上临下班,杨童提出让所里的女同志去看看昨天的母女:“她们条件不好,过去看看一是了解情况,二是给母女俩送点爱心,女同志去方便些。”
      张若宁立刻应:“好。”
      “何姐跟小宁去吧,我就不去了,这种场合不知道说什么,”祝煜说着从手机里转账给张若宁,“小宁帮我把心意带过去就行。”
      张若宁点头,打开手机,睁圆眼睛问:“姐你是不是转错了?转的钱差不多两个月工资了。”
      赵一池凑跟前去:“真的假的?”看完数字“卧槽”了一声,竖起拇指:“煜姐牛逼,我也多捐点。”
      祝煜说:“量力而行,没必要跟我比,我是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出点应该的。”
      杨童闻言抬头,瞥了祝煜一眼。
      一眼也就一秒,杨童视线下一刻便回到了桌面的文件,谁也没有留意。
      赵一池受祝煜点拨,最后犹豫一阵,还是捐了个随大流的数目。从单位出来,他一直跟在祝煜后面,问东问西,把祝煜问得哭笑不得:“电脑配置的事儿别问我,问你的好兄弟吕洋去,他最爱琢磨这些。”
      赵一池看左右无人,这才说了实话:“姐,我其实不是想问电脑,是想问卢秉孝。”
      祝煜“哦”了一声,挑了挑眉:“他怎么了?”
      赵一池搔搔头:“你没跟他好吧?”
      祝煜白了他一眼:“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