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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九宁抿了口茶,忽而就有些明白,宋金菊原本健健康康的,忽地为甚就病重了,而且眼看欲死了。
    有人借着宋绮之死,从这王府内院的账上弄走了将近五万两银子,如今想慢慢毒死老太太,不过是为了让老太太不追究此事而已。
    恰这时,郑姝进来了。
    她心中顿时明了,三个妾侍,郑姝一直伺候在老祖宗的身边,昧银子的,除了她当没有别人。
    不过,老祖宗如今待这郑姝格外的礼遇,病中还不忘给她制造与裴嘉宪亲近的机会,要叫郑姝害了,也不过狗咬狗罢了。
    此时已然穿戴好的罗九宁站了起来,按止了还欲要说下去的王伴月,进到内殿,满额头满脸的香了一回小壮壮儿,便准备带着郑姝,往白马寺而去。
    只是,她欲走的时候,小壮壮却不住的哇哇啼哭了起来。
    罗九宁一回头,就见郑姝的婢子良缘一条腿跨在门槛时,正是个想进门的样子。
    “出去。”她冷冷说道。
    良缘也是讪讪一笑,立刻就退出去了。
    要说这孩子,仿佛知道自己在这府中没地位,讨人嫌一般,只要裴嘉宪进来,无论那人的脸有多冷,瞪着他是有多少恶意,他总是咧着牙胎笑呵呵的。
    但凡只要裴嘉宪的目光投向他,他总要伸出两只手来抓抓挖挖,就仿佛要讨抱似的。
    可这郑姝和自己的丫头们一来,这点小小的孩子,两只丹漆似的大眼睛瞪的铜铃一般的圆,就仿佛总要戒备着人害自己一样。
    为了叫郑姝觉得自己像个私奔的样子,罗九宁还专门收拾了一只小包袱,收拾的时候,也尽可能的当着郑姝的面,让她瞧见自己是放了些簪环,并银子进去的。
    接着,她又抱起壮壮来,装作个恋恋不舍的样子,自然也是叫郑姝皆瞧在眼里。
    自此,郑姝才由衷相信,九宁是真的作着与太孙私奔的美梦了。
    太子和太子妃用了十八年的时间,真真儿是穷天下之名师,培育出来的,将要继承大统的皇太孙。郑姝心里笑着说,勾引太孙,你不死谁死。
    *
    罗九宁出门的时候,遥遥见胡东方在门外侍立着,遂伸手将他招了过来,吩咐道:“今儿你就不必出去了,到内院里守着去,守着咱们壮壮去,好不好?”
    胡东方左右四瞄了瞄,问道:“为何?”
    罗九宁总有些心神不宁,而内院的丫头们双皆都是些傻乎乎的,唯独王伴月是个精明的,但是,最近叫内院的烂账缠着脱不开身来,她也不敢单独把壮壮放在王府。
    “也不为甚,你盯着便是了。”罗九宁欲言又止。
    胡东方挥着手,却是招了个人过来:“咱们顾传胪,阿宁可还记得否。”
    罗九宁一见这顾泽海便笑了起来:“怎会不记得?顾家大娘烤的一手好地瓜,天下无双的好吃。”
    要说为百姓行医的好处,有一点便是,他们一般都无甚钱,可是,却又着无人能比的善心。就比如这顾泽海,是个真寒门,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来,他家老太太有咳疾,每逢冬日必要来抓药,无钱付药钱,罗九宁替她垫付过多回。
    因怕老太太心里有愧,她才会特地儿的说,自己喜欢吃烤地瓜。施人以恩,却不叫人觉得是在施舍,罗九宁向来待人,总是这样的。
    “既我去不得,不如就叫他陪着你一起去白马寺吧,如今他也给王爷划到内院,在内院值差呢。”
    罗九宁倒也不多想,笑着点了点头,便唤了一声:“那就有劳传胪大人了。”
    顾泽海退后一步,见郑姝遥遥望着自己,垂眸冷冷哂了一声。
    *
    白马寺,算得上是整个洛阳城,乃至整个大康,香火最盛的佛寺了。
    此寺历经几百年,王朝更迭,战火纷纷,但无论那家王朝,那家天子,杀戮过境时仿如风卷残云,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到了这佛寺之前,却都要下马卸甲,鼎礼以拜。
    这大约也是佛菩萨慈悲为怀的魅力所在。
    听闻肃王妃要来礼佛,整个白马寺自然亦是处处戒严,所有闲杂人等清扫一空,便连那些前来云游挂单的野和尚,也给清到了寺院外头。
    便本寺的和尚们,为防避嫌之故,除了一个十二三岁,眉净眼善,聪明灵俐的小沙尼在前,供着给王妃使唤。
    郑姝是长安人,幼时也曾跟着父亲佟鉴一起到白马寺来上过香,但到底于白马寺的传说,知道的不如罗九宁多。
    况且,她今日是为了给罗九宁送命来的,此时看罗九宁,就仿佛看着一个死人一般,那自然就极其的热情。
    罗九宁虽说一袭织金出风毛的斗篷华丽耀眼,但华丽的斗篷下面,却非是王妃们寻常出游时,该穿的大袖长衫,只穿着件半身褙子,下面的裙子还是两叉开的胡旋裙,这种衣着,一看就是为了奔逃而备的。
    她与郑姝走在一处,一个长衣耀眼,一个银袄拂风,那小沙弥又是个伶俐的,合什双手便拜:“娘娘与姨娘真真仿如菩萨与供养人一般的尊贵慈祥,快随小僧来,小僧替二位拈香礼佛。”
    郑姝听这小沙弥称自己为供养人,心头当然不舒服,但到底为妾的,沙弥能称她供养人,已是给她面子。
    心里含着口血,她笑道:“妾身来替娘娘拈香就好,这等毛头毛脑的小和尚,一边去。”
    罗九宁笑着回望那小沙弥,挥了挥手,意思是叫他下去便罢。
    小沙弥退到殿外,摇头叹道:“到底主母与妾不同,只瞧王妃那一身的大家气度,再看看那小妾一脸心机,人便知道,什么叫妻妾之别了。”
    自大殿中拈完香出来,郑姝便笑吟吟的问罗九宁:“娘娘,妾身记得这寺中有尊卧玉佛,小时候妾身跟着父亲前来礼佛,倒是极为赞叹。但不知那尊卧玉佛,可有甚出处没有,妾身拜便了天下的佛菩萨,都见他们端宁相好,唯独这一尊,怎的竟是卧着的?”
    也是说着,俩人就到了卧玉佛寺外。
    进了殿,仰望着侧首而卧,双眼半眯的卧玉佛,罗九宁带着郑姝先是绕着佛像走了一圈,将周边的菩萨,金刚,供养人,整个儿的皆拜了一遍,才道:“这一尊,塑的乃是佛祖的涅之像,涅,也称圆寂,灭度,而灭度之后,方能有自在与解脱。”
    “圆寂乃是死。佛菩萨不是不老不死的吗,又怎会死呢?”郑姝又道。
    她实则是没话找话,但罗九宁还是认真答曰:“因为便佛祖知过去将来,凡世间种种事,也总要超脱自己,更进一重,所以才有五百亿年一涅。”
    事实上,罗九宁觉得,于自已来说,那本书就是她的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