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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将临,金黄色的光笼在了马车周边,细细碎碎的透过车帘撒进马车里,随着道路颠簸一层又一层的荡开,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折乌将一筐子核桃都挪到马车角落里,避了霞光,认认真真的继续掰。
    她力气大的惊人,剥核桃不用小捶,直接用手一掰,核桃仁就整个出来了,又快又好。
    这是她的第一份差使。
    云州遭了旱灾,家里没银子吃饭,就将她拉到街上去卖,正好被来云州赈灾的太子殿下齐楼买了,收做了侍女。如今,他们正在从云州回京都的路上。
    太子殿下身体弱,这次奉命来云州赈灾,长途跋涉,回程路上感染了风寒,一直卧在马车里,吃的很少,愁的做膳食的李太监脸都瘦了一圈。谁知过了几日,她手上就多了这份掰核桃的差使,说是太子殿下总算是有了食欲,突然想吃核桃。
    吃核桃本也不用她来剥,太子殿下侍女太监多的很,都眼巴巴的盯着这差使,只等着在太子殿下面前露个脸,若是能得个赏赐,那便更好了。但太子殿下却钦点了她一个新来的。
    折乌想破脑袋也没能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得到这份差使,不过她也不纠结,劲都使在核桃上,老老实实的掰完一个又一个。
    同一辆马车的采薇就看不惯她这幅样子,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类似“丑八怪偏要作怪”的话,扭着腰身下马车了。
    折乌刚开始没反应过来这是骂她——她反应慢嘛。等明白过来后,采薇已经不在了,她这时候想要回骂上一句你才丑,不仅没了那股子意思,反而显得自己愚笨。
    她低下头,用力的掰开一个核桃。
    这里的人,常年伺候太子殿下,一根肠绕成九曲十八弯,话里套着话,她根本比不过。
    ***
    一筐核桃细细掰,其实最后能端给太子殿下的核桃仁也只有一碟子而已,折乌有些担心,她怕这些核桃仁不够。桑启瞧了,就道:“没事,殿下也不过是吃个新鲜,说不得这一碟子端去,又要原封不动端回来。”
    桑启是太子殿下跟前自小伺候的小太监,比折乌大个六七岁,已经满二十了。
    太子殿下对折乌不一般,他因着跟在太子殿下身边,是瞧的最明白的,也顺势对她颇为照顾,“殿下叫你去呢,你收拾收拾,换件衣裳,别惹了殿下不高兴。”
    太子殿下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
    折乌就听话的换了件新衣裳,跟在桑启旁边欲言又止好几回,最终问了出来,“殿下叫我去可是有事?”
    桑启就笑了,“殿下的心思,我哪里知道。”
    他是宫里出来的人,最是知道拿乔,要是别人,说不得就塞银子贿赂继续打听了,可这姑娘,好似刚刚问他话已经耗费了所有的勇气,听他这般说后,又缩了回去,还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桑启心中就道这是个老实姑娘。老实人好,招人喜欢。
    但太子殿下跟前也不是没有老实人,照样不得喜欢,折乌怎么就突然得太子殿下青眼了呢?他又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长的面黄肌瘦,看着也不像是能“诱主”的人。
    太子殿下眼光那般高,肯定是没有将她纳做姬妾的意思。
    那是为什么?
    买下折乌的时候,桑启在,他回想当日,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折乌爹娘卖女,太子殿下就买了下来。同行的其他大人,也买了几个回去做侍女,算是对百姓的“恩德”。
    桑启左思右想,将这归于“命”。有时候人的运气就是比别人好,这就是命。说不得这回被突然叫过去,这命又要好上几分。
    命好的人,桑启发自内心的就愿意多照顾几分,他也不拿乔了,关心的叮嘱起来,“殿下虽然脾气不好,但却不会拿下人出气,你只要仔细些,就不会有事。”
    顿了顿,觉得这般关心还不够,更加的掏心掏肺:“这回是突然让你过去,我委实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你自己机灵些,别惹了殿下的烦。”
    折乌果不其然感恩戴德:“多谢你。”
    桑启嗯了句,眼见就要到太子殿下的马车前了,他放轻脚步走过去,压低了嗓子:“殿下,折乌到了。”
    马车里就传出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让她上来吧。”
    ***
    太子殿下的马车很大,里面摆了棋盘,堆了书本,桌子上还立着一个陶瓮,冒着热气。折乌低头跪在一角,被太子殿下盯的发毛。
    但她不敢抬头,这是规矩,主子没发话,就不得直视太子殿下的脸。
    过了会,他才开始说话,声音里似乎带着探究:“你的力气很大?”
    折乌立马点头,“是。”
    “你父母要卖掉你,你恨他们吗?”
    没头没脑的问题,突然被抛了出来。
    问的人高高在上,不知何意,被问的人却莫名有些心酸起来。
    她本想学着这里其他人一样,多想想再作答,但想了一圈,即便太子殿下不催她回答,她也想不出如何说才算是八面玲珑。
    她注定是学不来这些的,于是头垂的更低了,“恨的。”
    太子殿下声音还是淡淡的,他不知何时已经摆上了棋盘,手里捏着棋子,轻轻的一声响,落在了棋盘上:“你力气这么大,为什么不逃?”
    折乌的手就紧了紧,“逃了,没逃掉,才被拉到街上卖。”
    太子殿下看了她一眼,“抬起头来。”
    折乌乖乖的抬起头。
    她看见太子殿下面无表情的仔仔细细盯着她又瞧了起来,好似在看她,又好像不是在看她。她的后背再次被看的发凉,却一丝都不敢动。好半天,她才听见他说话。
    “以后,你就伺候孤穿衣用膳。”,他手里重新捏了一颗黑子,对着棋盘举棋不定,“待会,让桑启给你单独换一辆马车。”
    似乎是通过了某种考验一般,她的待遇又被升了一升。
    二等侍女两人一辆马车,一等侍女才可以单独一辆马车。
    她这就成一等侍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