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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驴蛋突然就敲了狗蛋一棍子:“她都死了,不准再提她。”说着,驴蛋的眼圈儿也红了。
    阿舍,是宋建国家的二闺女,跟狗蛋驴蛋一样大,长的可漂亮了,不过,去年死了,那孩子临死之前最后一句话是:妈啊,你找个人问问,肉是个啥味道,来了说给我听,成吗?
    那不,建国媳妇,熊蛋的妈就跑出去,准备给闺女找点肉尝尝,结果等她回来的时候,阿舍已经咽气了。
    说起小阿舍,驴蛋和狗蛋俩的眼睛都红红的。
    一大清早的,宋青山就在往他的三轮车上罩棚布呢,那不宋福和金贵俩,在宋老三被打的不敢来之后,现在是每天值守在劳改点,瞅着宋青山的嘛。
    宋福胆子大一点,看宋青山往车上掂了几个看起来特新的,擦拭的蹭亮的收音机,就问说:“大大,你这是干啥啊?”
    宋青山回头看了这孩子一眼,也是特认真的就说:“大大的战友们来了,大大得把收音机和手电筒啊,全给人送过去。”
    “这收音机和手电筒,不是要用来给我爸找工作的吗?”你看宋福,他啥都清楚。
    宋青山笑了笑,浓眉俊眼的男人,在孩子们面前向来是很和蔼的:“福娃子,你听谁说的?”
    “我爸啊。”宋福扬望着腿长长的,穿着军装,白衬衣袖子挽起来的大大,就说。
    哎呀,他两手一叉腰,腰上皮带崭新,可真是够帅气的呢。
    “我没说过那话,赶紧回家去吧。”宋青山说着,提起拖拉机的摇把,一把就把拖拉机给摇起来了。
    当然,宋福也是嗖的一下,跟一股子黑烟似的,回去就给老太太报信儿去了。
    这不,等老太太好容易把两只鞋子套到放大脚上,一路飞奔着到劳改点的时候,就发现宋青山开着他那台崭新的,蹭亮的拖拉机,就从劳改点出来了。
    村里一群孩子跟着跑呢,嗷嗷叫呢,驴蛋竖着根棍子跟在后面,高声说:“这我爸,看着了没,这是我爸的拖拉机。”
    什么熊蛋啦,喜蛋啦,野蛋,臭蛋啦,村里的孩子全跟在后面跑。
    而且,拖拉机上的篷布遮的严严实实,显然,里面装着有东西呢,隐隐的,老太太看见了,那就是个收音机。
    “青山,你要去干啥?”老太太都给惊坏了,一把抓上车沿就说。
    宋青山拖拉机放慢了,高声说:“妈,我拉着拖拉机和手电筒,得给人送去,这是别人的东西。”
    老太太嘶声一声尖叫:“咋,你不是说要卖了给老三换工作?”
    “妈,这是公家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拿着给老三换工作,你怕不是听错了吧。”宋青山高声说,但车还是慢悠悠的跑着呢。
    “你明明说,老三要当干部,你全力支持。”老太太还在吼呢。
    宋青山说:“我支持是支持,但这跟收音机和手电筒有啥关系?”
    老太太想揭帘子啊,想看看是不是几十台收音机还全在里面装着呢,结果呢,儿子的车跑的不紧不慢,但她恰恰就是追不上,那军绿色的厚篷布,死活就是揭不开。
    只闻着一股子的柴油气和灰尘,宋青山扬长而去。
    “我就不信宋青山个没良心的,他敢把收音机全拿光,这个窝家汉,这个窝囊废,他肯定是把收音机全藏起来了吧。”老太太没追上儿子,停在路边,跟宋福,青玉几个直喘气呢。
    青玉于是说:“那要不,咱回劳改点再找找?”
    这不,老太太一回劳改点,就开始四处乱翻了。
    “亏先人啦,真的一台都没留,全拿走啦?”老太太翻箱捣柜,一看四处干干净净,炕上只有一床棉被,连点棉花褥子都没有,甭说收音机了,这家里连个桌椅都没有,简直家徒四壁,嘴就咧下来了。
    她不停的这儿撩撩,那儿看看,为了找收音机,小推把一拉,居然往炕洞里扫着,看里面到底有没有。
    跟她一起来的青玉贼一点,还转了一趟驴棚。
    但是,她怎么也想不到,驴棚里堆杂草的墙后面,还藏着个地窝子吧。
    要知道,那么多的收音机和手电筒,宋青山其实就拿走了三台收音机,剩下的,全在地窝子里藏着呢。
    “真的就一台都没啦,就全拉走啦?”老太太两脚一软,直接坐地上了。
    苏向晚忍着笑说:“那本来就是人家的东西,不是咱的,妈,你看看你这几天着急又上火的,嘴上一圈的泡,何苦呐,现在东西全没了,你也乐的个清静,对吧,赶紧回家歇着去吧。”
    难怪宋青山一早起来,就让她藏白面和腊肉呢,却原来,是为了防止老太太来翻啊。
    “要收音机没了,老三的工作咋办,老三给自己找了个正式工作,就等着卖收音机呢。”老太太说。
    苏向晚撇了撇嘴,笑着说:“妈,现在的单位可不兴送礼那一套,你可别因为送礼,再给人当成反资修抓起来,我劝你啊,回家去吧。”
    “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现形反革命害的,害的我儿子都不听我的话了。”老太太还提着捣炕的小推把呢,突然就朝着苏向晚砸过来了:“要没你,我儿子咋可能把一车的收音机全拉走?”
    “老太太,我跟你多说一句话都是给你面子,你可甭给我来这套,咱是分了家的两家人,你敢动我一推把,我立刻一头撞死你。”苏向晚菜刀直接就剁在案板上了,吼说。
    老太太想起上一回苏向晚那一头铁牛功似的撞,也知道她敢下狠手,到底没敢上前,指着苏向晚说:“你别得意,我告诉你呗,是分家了,但是,等我老了,躺炕上了,天天端屎端尿,都得你来伺候,因为你是老大媳妇,老大给老人养老,那是天经地义。到时候我再折磨你。”
    “那可真是太好了,等你老了,动不了要人端屎端尿的时候,我不但天天给你端屎端尿,我还夏天给你盖八床棉被,冬天给你被窝里灌一被子的冰块,我让你舒服的嗷嗷叫,直夸我是个孝顺儿媳妇。”
    真是,苏向晚都忍着好几天没骂人了,牙还有点儿痒呢。
    老太太哪见过这种段位的吵架啊,气的两眼发晕:“有本事你把这话当着老大的面讲一回?”
    “我不,这种话我就只讲给你一人听,要叫别人听见了,不得骂我是个泼妇。”
    老太太一想,可不,自打大儿子回来之后,这个泼妇突然就不发泼了,却原来,她是故意的啊。
    泼妇再长点心眼儿,这个苏向晚她要上天了呀她。
    老太太连哭带跺脚的,就从劳改点出去了。
    回到老房,正好宋老三的二姐宋二花从城里赶来,是来看弟弟的。
    这不,老太太就把宋青山是如何如何拉了一车的东西回来,这又一车拉走的,一股脑儿的,全说给宋二花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