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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牙妹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
    然后,孙福海一次性拿来了五根灵芝,一月服一根,到如今已经服了两根,家里还剩着三支。
    葛牙妹满心以为丈夫服了灵芝,再配合孙福海的针灸就可以站得起来,直到他上个月开始催利息,才知道一千五百两银子,一分的息,她一个月就得支付孙福海一百五十两银子。
    一间小酒肆而已,一个月顶多几十两银子的进项,上哪找一百五十两银子去?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利滚利,徜若这个月还不上一百五十两的利息,折中到下个月,就是一千一百五十两的本钱,一分的息,到最后越滚越多,若是一年不还,光利息就是两千多两,而生出的息,居然会达到一个月四百两。
    孙福海拿算盘珠子拨着,越算银子越多,葛牙妹这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她无力偿还本金,利息越滚越大,滚成个雪球一样,就因为几株灵芝,她居然让家里背上了几千两银子的债,而丈夫能不能站得起来,还是个未知数。
    这时候,孙福海便提出来,让葛牙妹把院子和酒窖抵到他家,这样子,他就把葛牙妹的债一笔勾销,再替罗根旺治好病,让他能站起来。
    医者若有颗父母心,便是良医。医者若以治病救人敛财,比屠夫还不如。
    葛牙妹又想丈夫能站得起来,又怕要断生计,舍不得自己的酒肆,又不敢把自己欠着巨额债务的事儿告诉锦棠,想一个人承担下来,才会酿成今日的祸患。
    她总觉得等丈夫站起来,自己受过的一切痛苦和屈辱就可以抹消。
    谁知道上辈子最后罗根旺倒是站起来了,可她也叫孙乾干给杀了。
    “就这些债?总共三千五百两?”锦棠问葛牙妹。
    葛牙妹手捂起了脸,忽而伸了五根指头出来。
    “五千两?”锦棠失声问道。
    葛牙妹捂着脸点了点头,她整整欠着孙福海五千两的印子钱。
    罗根旺一个大男人,躺在床上两年起不来,以致于妻子叫人这般折辱,如今还欠下巨额债务,他是深深觉得自己无能,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上眼睛,身子剧烈的颤抖着,显然是在哭。
    葛牙妹使劲掐了把丈夫的大腿,骂道:“我都这样了还撑着,你又有啥可哭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说到底也不过个杀人偿命罢了,人是我杀的,罪我来担。
    我只要活着,就有你的一口气在,我要死,会先喂你一口药,让你跟我一起走,横竖咱们不要拖累两个孩子就好。”
    这就是父母,无论自己身在如何艰难的境地,只要能挣扎,能找到一口喘息之气,就绝不会想着给孩子带去负担。
    转过身来,葛牙妹见锦棠红着眼睛是个要落泪的样子,一指头戳上她的额头也是骂:“你也是个没心没肺的,有我葛牙妹这样的母亲,就是你的业障,等我死了,收心好好儿跟淮安两个把日子过去,还想和离了做卖买养活自己,你瞧瞧一个普通人想在市面上做点子卖买难不难?”
    罗锦棠刚要说话,便听后面一人道:“狗屁的灵芝,树舌而已,这东西在市面上,顶多一百个铜板。”
    是陈淮安,他才处理完尸体,身上干干净净,一股子浓浓的酒香,因身量太高,在这局促的阁楼上局促的弯着腰,把朵树舌丢在葛牙妹面前,道:“岳母是叫那孙福海给骗了,这东西不过树舌,虽说有药用价值,但跟灵芝没得比。”
    所以,孙福海从一开始,就有意要图谋罗家的酒窖和这点铺面,院子,而葛牙妹是彻底上了他的当了。
    *
    罗锦棠起身,拉着陈淮安进了自己未嫁时的闺房,说是闺房,仍是在这阁楼上,不过几块板子遮出来的一张小牙床而已。
    木墙上糊着墙纸,墙纸上贴着锦棠自己制的绢花、绘的小画儿,沾的贝壳与秋叶作成的远山近水,虽都旧了,但依然色彩鲜艳,温馨雅致。
    一间顶多六尺宽的屋子,就跟她的性子一样,又热闹又欢腾。
    床头就是窗子,下午的余晖照进来,就洒在她的小床上。
    而这少女模样的,他的发妻,就在床沿上坐着。
    罗锦棠还未说话,陈淮安立刻举起双手,简单而快速的说道:“我相信老丈母娘是叫人强的,所以我才会出手。”
    两辈子的经验,要想阻止罗锦棠的唠叨和辩解,没有别的法子,只有认错,认同她所说的一切。
    第8章 风流酒家
    罗锦棠就坐在自己的小牙床沿边儿上,目光定定望着窗外。两只水杏似的眼儿,里面噙着一股子的倔气,这一年她才十六,小产过也不过一个月。
    两辈子陈淮安都忘不了罗锦棠嫁给他的头一夜,剥去衣服后的那种震撼感。本朝时兴溜肩细腰的瘦美人儿,但那时候的罗锦棠可一点也不瘦,非但不瘦,还颇有些肉感。
    丰盈适度,白嫩娇艳,双手捂着猩红面的肚兜儿,她咬唇笑着,秋水般的眸子忽而飞扫到他身上:“人都笑我胖呢,还有人说我是个白虎,你觉不觉得我胖,要不要看看,我究竟是不是个白虎?”
    在整个渭河县眉高眼底挑了整整三四年也挑不到房可心妻室的陈淮安摩搓擦掌,就把她给压到了床上。
    白虎不白虎的陈淮安不知道,但他确定的是,世间再没罗锦棠这样面白肤软,让他连命都愿意搭上的尤物儿。
    一次流产让她迅速的瘦了,打头一回流产之后,直到她死的时候,就再也没有回到少女时的那种丰匀肉感过。
    说到底,这都是他不节制惹的祸。
    葛牙妹到底不放心,也挤了进来,站在门边问女婿:“那东西,你到底怎么处理的?”
    陈淮安见罗念堂也歪在他娘的身边听着,便知道这一家子人都到齐了。
    他道:“从此之后,无论谁来问,你们都得一口咬定,孙乾干说自己要去陈家村出诊,带着药箱子走了,除此之外,别的话多一句都不能说。
    万一官府追查到这儿,只要找我就可,万事由我顶着。”
    葛牙妹不敢相信,犹豫着道:“那可是一条人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咱们家总得有个人去赔孙乾干的命,我去,我去就好。你们皆是孩子,不懂事,说到底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管教好女儿。”
    “你去?”陈淮安道:“你大概不懂,这种事情只要传扬出去,人们都觉得那是你的错,你死倒是能抵一条命,但念堂和锦棠两个这辈子在渭河县就无法做人了。”
    正是这话,一个妇人叫人欺负了,非但无人替她叫屈,就连她的子女都要受人唾弃,侮骂,一生不得安然。
    陈淮安再道:“我估计明日孙家就要来人,这事儿我当能摆平,三缄其口,从此不要再想那个东西,安心过你们的日子吧。”
    到底陈淮安狐朋狗友多,能量大,葛牙妹虽半信不疑,但到底女婿是最大的靠山,为表对女婿的感激,下楼烧菜去了。
    丈母娘的手艺,薄而筋道的韭叶面条,配着木耳、黄花菜和咸肉炒成的肉臊子,另有一盘自家腌的皮蛋,再配一碟子花生米,也是丈母娘的手艺,炒熟之后晾冷,搓掉了红衣子,一只只指肚儿大,圆圆白白的,一料花生一口酒,最是适酒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