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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饶是萧允也猜不出杨晏清究竟是何打算,只是单凭贪|污谎报的罪名,最多钉死一个汪兴国,哪怕汪兴国咬出什么人来,处于证据不足罪名不丰,也绝对无法扳倒内阁老臣。
    那么,召汪兴国上殿又有什么意义?
    虽是这般想,萧允却还是习惯性顺应杨晏清的意思召汪兴国上殿。
    “罪臣汪兴国,参见陛下。”此时的汪兴国一身粗布麻衣,跪在殿下展袖拜伏,额头重重触磕地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汪兴国乃是先帝在位时的文科探花,师承内阁老臣李贤,再加上此人本就容貌俊美,这一番作态,不像是罪臣请罪,反倒像是含冤的清雅之士。
    站在杨晏清身后的李阁老须发尽白,慈眉善目,此时看着跪在殿前的昔日爱徒,眼中满是失望叹息,面上也带着对方才狼崖禀报之案的惊疑愤懑。
    萧允将手中的奏折摔在御案上:“对于这封奏折,汪卿还有何话可说?”
    “启禀陛下,罪臣——”汪兴国再次重重叩首,“无话可说。”
    “好一个无话可说!那朕问你,贪|污的粮草银两,都去了哪里?!当年的云州灾情又是如何平复?!无话可说?汪兴国,你可知道朕此时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以慰那枉死的云州数万百姓!”
    汪兴国匍匐在地,不发一言。
    “来人,拟旨——”萧允更是气急,站起身来指着殿下如同顽石冥顽不灵的汪兴国就要下旨。
    杨晏清侧身一步再次开口:“陛下息怒,此事事关重大,还要待刑部大理寺查明案情脉络追溯失踪银两方能下最后判决。”
    萧允的一口气被杨晏清堵回去憋在了喉咙半中央,咬牙将嘴边的话咽回去,恨恨道:“便依帝师所言。朕给刑部半月时间,若是追查不出赈灾军饷的下落,一并处罚!”
    说罢拂袖而去。
    大太监擦了一把额前的冷汗,提高音调:“退——朝——”
    朝臣们后退着一步步退出勤政殿,全程一眼不发的萧景赫看向杨晏清:“杨大人好手段。”
    “王爷谬赞,此乃镇抚司分内之事,当不起王爷夸赞。”杨晏清与萧景赫对视,神情淡然。
    萧景赫凝视眼前这个丝毫看不出几个时辰前还在自己怀中调情的男人,不由冷笑一声:“多谢杨大人,这一课,本王记下了。”
    正当二人间气氛紧张之时,大太监脚步匆忙地小跑过来,朝着萧景赫行礼之后对杨晏清低声道:“杨大人,陛下召见。”
    *
    作者有话要说:
    杨晏清:我们读书人就是这样翻脸比翻书快哒!
    萧景赫(记在本子上):书生的嘴只能亲不能信
    第13章 师生论政
    杨晏清进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萧允硬生生掰断毛笔,不由得眉梢一挑。
    小皇帝心虚地将断成两截的毛笔往身后塞,鼻尖上的墨迹在袍袖上划了重重的一笔。
    萧允鼓了鼓腮帮,有些闷气道:“先生为何一定要让那汪兴国上殿?方才看到那小人惺惺作态的模样差点给朕吐出来!”
    杨晏清叹了口气,走过去伸手夹住萧允藏在身后的笔杆,用力从萧允手里抽出来放回桌上,拿起被萧允随意摊开在案上的奏折,手指轻点:“陛下从狼崖的这本折子里看到了什么?”
    “啊?”萧允愣了一下,语气有些迟疑,“云州灾民暴|乱,刺史汪兴国贪|污银两中饱私囊……?”
    杨晏清静静地看着萧允。
    萧允的喉咙有些紧张地动了动,每一次,杨晏清用这种眼神语气考校他,若是他的回答没有令先生满意,之后等着的就是大篇大篇同类型的功课策论。
    萧允果断低头顺着杨晏清的指尖再次将这份并不长的奏折又细细看了一遍,甚至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掰开揉碎,顺着几层意思发散开来思考,蓦地拍桌而起:“云州大旱三年,灾民起义,靖北王奉旨平叛,说是起义军被尽数歼灭,但之后灾情平复相关一直都只有汪兴国上呈的奏折。朕记得那份奏折先生给朕看过,通篇尽是对朝廷的溢美赞颂之词对灾情流民情况语焉不详!如今看来当初赈灾平乱的人根本就不是汪兴国,这后面还有一个人!”
    说完,萧允用一种求表扬的眼神看向杨晏清。
    杨晏清没有表示,手指又移到折子最后的那行字。
    萧允:“……粮草银两不是吩咐大理寺去查了吗?”
    杨晏清叹了口气:“陛下难道忘了,当年詹王一脉伏诛是因为什么罪名?”
    “私铸铜钱、贪|污赈灾银两、囤积兵粮意图谋反。”萧允的回答十分流畅,他有些不解的反问,“可是当初在贪|污赈灾银两一事上并没有什么证据,朕以为……”
    “以为是臣捏造罪名诬陷詹王?”杨晏清替萧允补齐了后半句话。
    萧允没吭声。
    “汪兴国是李阁老的如意门生,他出身寒门,先帝时期朝政被内阁把持,寒门子弟几乎无法在朝堂之上立足。汪兴国能一步步爬到云州刺史这个正四品官职上,靠的就是拜进了李阁老门下,搭上当年炙手可热的詹王。”
    “李阁老当年支持詹王?”萧允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当然不是。”杨晏清耐着性子道,“他有很多门生,可以支持不同的皇子派系。聪明的狐狸不会指望某一个鸡蛋孵出小鸡,李贤是个狐狸中的老狐狸,从龙之功于他而言只是锦上添花,他所谋划的,是不论最终坐稳这个位置的皇子是谁,都能被内阁拿捏掌控。”
    “一如当年的先帝。”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内阁,这可不是一句玩笑话。
    萧允抬头看向站在案边的杨宴清:“那先生想用汪兴国的案子达成什么目的?”
    或者说,杨宴清想要对付的人,究竟是李贤还是……萧景赫?
    “我要汪兴国活着,这个人将来还有很大的用处。”杨宴清收回点在奏折之上的手指,唇角含笑,“刑部大理寺是李阁老的地盘,今日被锦衣卫指挥使带入京城却在朝堂之上抗下所有罪名的汪兴国,对李贤而言就像是有毒的鸡肋。救之无用,弃之忌惮,他不知道汪兴国有没有给镇抚司留下什么把柄,更不能让这个明摆着的昔日门生死在自己的地盘上。”
    “这笔赈灾银两若我所料不错,应该只有六成到了詹王的手里,余下至少有一成被孝敬给了李贤。所以这个案子,李贤审不了。”
    “他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撕开已经被封存多年的詹王案,因为当年和他一起暗中谋划扶持詹王的还有许多人,今日他为求明哲保身将这盆脏水盖到詹王头上,明日便会反口咬上其他人。李贤深谙此理,所以他只能确保这个案子在汪兴国这里截止,掐掉所有可能摸到其他人的证据……陛下,您觉得他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