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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沉夜色,封闭的录音室内安静非常。
    可能是这番话直白得有些越界,不太适合朋友之间骤然提及,王延话锋一转,开起玩笑:“当然,这话对灼哥你肯定是不适用的。”
    他看着卓灼手上拉开的啤酒罐,夸张地拍着身侧人的背,故作轻松地调笑。
    “你啊,不是一般人。”
    卓灼没说话。
    这一点其实非常奇异,每一个同他来往过的人,都十分笃定地认为他不是普通人。这种现象,从十几岁持续至今。
    眼前,电影还在继续走它的剧情。
    男主角做过冗长的、可怕又艳丽的梦,自梦中醒来,依旧是一个普通的侯门家丁,暗恋着侯门家的小姐。小姐对于梦中他救过她的事情一无所知,依旧是冷漠路人。朗朗白日,家丁端着花盆,自后花园处路过,将它栽进小姐院内的万花中,极小一朵。远处,传来丫鬟轻巧的脚步声。
    “李公子来了,就在前院,老爷让小姐赶快过去!”
    娇俏的小姐脸上飞上绯红,“小点声……”
    和梦中喜欢他一样,羞涩又热烈,不过换了个对象。
    这一朵飘摇的白色,变作结束收尾的镜头。
    家丁沉默不语,垂着头,连分毫动静都无,片尾曲就像拖长的叙述音,歌词悲凉而瑰丽,女声悠悠荡荡。
    “不过是镜花水月,梦境一场。”
    漆黑的屏幕开始缓慢地滚动起参演人员的姓名。
    “……啊?我去,结局就没了?”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这种片子怎么还玩这种人间真实的剧情,什么玩意儿啊。”
    相隔两排的前座,两个男生在场内亮起灯光的一刻抱怨出声。
    “这导演编剧肯定在感情上受过心理创伤。”
    他们在走廊上小跑着出去,互相讨论,彼此笃定,有一种鲜活的、大学生才有的直白。
    身侧的人牵的很松,充分给予了她自我选择的空间。
    白光下,再没有暗色的隐秘。臣妍无声地把手收回,掌心出了一层薄汗。
    卓灼率先起身,为她腾出出去的空间,绅士又周道。
    破天荒的,爆米花没有吃完,只得被捧在胸前。
    人太多了,碰上其他场次的电影同样散场,电梯口全是密密麻麻候着的人,他们大声讨论着观影后的感受,还有姑娘眼眶通红,表示下次再也不看骗钱骗眼泪的青春疼痛片。
    “我怎么就不长记性呢,八百次的爱而不得,八百次的暗恋少年,八百次的追妻火葬场,偏偏还是看了八百次,能哭八百次!”
    卷发女孩抽抽噎噎,还有些可爱。
    臣妍没有体会过爱而不得,反而先注意起她头上的水果夹子,被真挚的坦率可爱到,没忍住笑意。
    “卓老师!”
    有人自旁侧打起招呼,是两对小情侣,男生注意到卓灼,眼前一亮,“您也来看电影啊?”
    这里离大学城本身不远,因此遇见几个蓉大的学生,也实在是正常。
    何况卓灼资历浅,带的是一个院的理论公共课。臣妍体贴地退后一步,将剩下的爆米花陆续解决干净,留出他们师生交流的空间与时间。
    “我们刚看完前一场,挺好看的国产科幻片,您看的什么?”
    大概是卓灼的形象一直高大,便很容易让人对他的兴趣爱好产生好奇。
    男生还要分他一颗薄荷糖,被婉拒。
    臣妍动作停了一下,听见卓灼答得很正经,“普通的恐怖片。”
    “让一下、让一下诶!”
    聚集的人群后方,忽然涌过来几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仗着身形壮硕,率先将电梯的内部占住,神色坦荡,并不惧怕周围人谴责的目光,还在里面嘻嘻哈哈,笑着作起无辜状,对群众报以十分夸张的感谢,“谢谢。”
    “好没素质哦。”
    抽噎的女孩儿往后退了一步,悄声改了和朋友的讨论内容。
    一旁,臣妍却因为视线死角躲闪不及,成为受害群众之一,被带着撞得踉跄一步,空荡荡的爆米花桶失去了内部承装的食物,被压力挤压瘪成团。她的脚下,高跟鞋摇摇晃晃,差点要和墙面亲切接触的一瞬,被人扣住了手腕。
    有人提前一步,抬手靠住了墙面,稳稳当当,避免她的肩膀冲击水泥墙面。
    抬头,入目是锋利的下颌线。看起来还是无声又冷淡,圈住她手腕的力度,比刚刚在电影院内大得多。
    正是拥挤的时候,没人在意到这边的插曲,就算是在意,兴许也只是一瞥而过,当成再平常不过的一对。
    “卓老师,我们就先走啦。”
    两对小情侣急着赶班车,女生在男生的护送下,好不容易进入电梯。
    男生在关门的间隙,同他打一声招呼,卓灼微微点头,握住她的动作却未松开。
    臣妍莫名地有点紧张,好像自觉在犯/罪,可哪儿来的抓她的人?她又不是早恋的学生。
    “再见。”
    卓灼依旧在同自己的学生说话,冷清又淡定,从容不迫,极具教师应当有的包容力、稳重感,距离得当,很自觉地使学生产生尊敬之心。自她这个角度,能看见他的耳朵轮廓,曾经夹过一只银色的、闪耀的耳夹。